第三四三章 论·道 (第2/2页)
徐苍不假思索地答道:“按我的想法,武学是寻求答案的一种途径、一种手段。武学就是一门专业,跟文学、跟社会学、跟法学跟经济学,甚至跟修佛修道一样,都是求寻答案的办法。”
“什么答案?”
“一切的答案,”徐苍说着闭上眼睛暗暗地体会内心深处的那种感受,语气中便多了一丝想要传达给李游书的深切,“大到整个人生,小到眼前难题,都是可以去考武学体悟出来的。虽然这么说有些夸大,但说白了,我辈习武,不光是习练袭人之技,更是磨练心性、修养精神。所以我觉得武学比之坐而论道的空谈,反而更具实践的意义。正因为它与我而言是如此重要,我才不希望看到它没落、甚至消失在我辈人手中。”
“你说的很好啊,”李游书颇为敬佩地轻轻鼓掌,徐苍这很有见地的解释令他肃然起敬,“可既然你知道武学是求道之途,为什么还想要为了光大它,不惜让它走向暗处呢?”
这话令得徐苍一哽,显露出一丝愕然的神色。
在听徐苍说话的功夫里,李游书已经将那绿豆糕在嘴里抿化吞咽下去,他端起杯来小口地啜饮茶水,冲刷残留在口腔中的发干的残渣,随后笑了下:“我是个市井小民的性格,没有你那么高远的追求,也没有什么长远的目光。我所作所为,都是按着心里基本的道德观念和粗劣的思辨性来行动的。你对于武学的看法比我要崇高的多。于我而言,说的简单点,练武就是我的命,我能从中感觉到快乐,感觉到充实。我能用这一身的本领让自己活好,有余力则去帮助那些尚且在困难中无力翻身的人,这对我来说就够了。”
说着,李游书似乎是有些困顿,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,又一次靠回到椅背上:“反正我是觉得,文武有别,现在不是咱们该露头的时候。我当然跟你一样,希望武行好,希望国术兴盛,可咱们这行当的性质,传统意义上就注定了我们的地位在最乱的时候才能达到高峰。这种时候,我们沉沉稳稳,像老人家一样地向前挪动步伐就可以了。”
徐苍这次没有回应李游书,他的面色有些复杂,不知道是尴尬还是不服气。
李游书看了看魏若熙,发现她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,便笑着抬手去将她嘴角一点绿豆糕的碎渣擦去:“徐苍,正因为武学是这样的东西,它难以在太平盛世壮大,甚至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演化成表演、讲座、健身体操,更甚者成了骗子的工具。但也正因此,武学亡不了——它没有旺盛的生机和活力,但却拥有着最强的韧性,随时准备被需要。其实我反倒觉得,咱们武行的里子没有烂,东西还是那些东西,没变,犯不着去搞大的行动。当下最麻烦的事情,反倒是将临江集团对定戢会的把控给摘除,让咱们武行有话自己说,有事自己办……我要说的就这么多,要是说的不好听,你也别介意啊。”
闻言,徐苍撅起嘴巴,看起来好像很委屈似的,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多亏我现在还没有下定决心,否则可能真的会跟你吵起来。”
“不怕吵,越吵越热闹。”李游书端起杯子去接徐苍的续水,恢复了笑嘻嘻的寻常样态,“我怕的是你一个不高兴,跟我动起手来,那就麻烦大了。”
闻言,邱师竹连忙开口斡旋,生怕他们真的谈笑间忽然就出手——这种事情电影里也不是没有过,前一秒还主宾相敬、谈笑风生,下一秒忽然就大打出手,天翻地覆。
“哎呀,君子和而不同嘛,”邱师竹声音很亮,比魏若熙那种轻软要多几分硬朗,也更能抬高气氛,“你们俩都是为了武术的发展,又不是大方向上背道而驰的敌人,打什么架呢。”
李游书点头回道:“说的是,说的是。”
……
晚上九点多的时候,李游书、魏若熙看时间不早,便跟徐苍告别。
看着那出租车驶去的影子,徐苍神色很是复杂,邱师竹见他似有心事,也不好开口说什么,只能是静静地守在他身边。
过了很久,徐苍才开口问了一句:“你觉得他怎么样?”
“谁?若熙吗?”
“当然是李游书了。”
“哦。李游书啊。很好啊,挺有见识的,说话也中肯。诶,你该不会因为人家跟你意见相左就怀恨在心吧?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。”
徐苍抬手在女友头上弹了一下:“当然不是。只是我很担心……”
“担心什么?”
“我担心有一天,如果我认定自己的道路才是唯一的正确,却无论如何无法劝说他加入我的……”徐苍说着,抬头看向夜空,下过雨后天空晴朗,如钩初月高悬夜色之下。
对着那月亮又愣了一会儿,徐苍才略带些冷意地说道:
“到那时候,可能我会不得不杀了他。”